非虚构写作|我的工友们

文|陈迎春

我们厂子虽说才一百来人，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长驻干活的有两拨儿，一是干装卸，二是搞水电。可不要小瞧了这些工友们，都是有两把刷子的。

先说装卸队的“头儿”孙延军吧。他家住长清，以前在部队干过卫生员，据说会针灸治疗气管炎。他的强项是装车、码垛、点数。再多的粮食，横里排多少包、纵里排多少包，撂起来，不管多高，随时都能报出数。有时错了，就查看粮包排列顺序，一下就能找出问题来。

如果粮包装车数量小，按装上垛机费事，装卸工就会搭块木板，走跳板装车。这时孙延军就带头先干，稳稳地走在跳板上，背三五趟粮包也不气喘。六月天，夏粮入库，工人们光着膀子只穿条单裤，汗水浸湿衣服，孙延军就买来饮料为他们解渴。夜晚，大伙儿睡觉就躺在大通铺上，头上两顶吊扇搅拌着闷热的空气，夜里睡不好，白天没精神，再干累活就很吃力。孙延军就找到厂分管主任，要求改善伙食，分发防暑用品。

到了发工资的日子，他按照出勤和作业单据，计算得明明白白，使别人心服口服。如果谁在工作中偷懒耍滑，他就毫不留情训斥、批评，直到对方低头认错为止。

再说干水电暖的小刘。他家住彩石乡，三十多岁，中等个，两眼有神，身体结实。平时，小刘就住在小平房里，我也常去找小刘玩。他大多时间都在看书。经过攀谈，我了解到小刘的父亲也是干工程的，他从小耳濡目染，知道什么叫台钳、套丝机、电气焊这类工具。他说，干活中也经常遇到难题，他会先放下，什么时候把道理琢磨通了再干，这样就顺手了。

有一天，车间领导想在墙壁上制作块黑板，以便做宣传或下通知。午后的阳光懒散地照在墙上，有的员工已把沙灰拌上墨汁准备好了，就等人操作。只见有几个人想试着用泥板把沙灰抹在墙上，可又都一块块掉下来，围拢来的人也多，但都不敢尝试。只见小刘走上前，一泥板接一泥板把沙灰抹上墙、连成片，不多时，一块干净整洁的黑板就完成了，受到人们的称赞，也引来一位打工妹的青睐。

这位姑娘看小刘有能耐，开始与他交往。一来二去，发展成恋人。一次，我去找小刘，见他把一个红皮日记本给我看，上面记录了他和姑娘交往的过程和感受：“姑娘，你涨红的脸庞像熟透的苹果，我俩相偎在一起，已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。”不久，他们就结婚成为伴侣。

小刘这次来，是因为我们厂的电工换一条旧线路时接错了线，不但烧坏了配电室的电线，连平房宿舍几户人家的电视机、音响也遭了殃。没法，只好打电话请小刘来。

我路过配电室，见小刘正在里面工作，配电盘上红绿灯闪烁，他先把裸露着的电线套上塑料管，再缠上有色胶带，然后再连接，屏声静气像个绣花姑娘。干完配电室的活，他们又开始换外面的大线，只见两人在杆子上拉电线，一人从下面指挥，配合默契。不长时间就工作完毕。

小刘一来我们厂干活，总能激发起一些员工学习技术的热情，向他讨教绝活。有位员工一门心思钻研电焊技术，整天拿着电焊把子练习焊接，提高也快。有人夸奖他，下一步就开始练习焊接针鼻了。

一天，我去厂澡堂洗澡，见一块淋浴踏板坏了，我对维修班长说：“换块新的吧。”班长说：“让小刘电焊一下。”我说：“开玩笑，生铁也能焊吗？”他嘿嘿笑了两声说：“你是不知道小刘的本事。”过后，我再去，见那块踏板已经焊接好了，不但结实牢固，焊点也很圆润。听说是小刘先将坏踏板扔到锅炉里面烧，然后再取出来电焊。技术要求很高，一般电焊工操作不了。

正说话间，有两位车间员工抬来一部电机，说轴弯了，导致机器振动，很不安全，让维修班修理一下。这让每个人都犯了难，不知该怎么处置。这时，只见小刘走过去，让他们把电机放到案板上，用眼瞅了瞅，找准弧度，让人按住电机，然后，他找来半截一寸的铁管子套住电机轴头，猛压了两三下，就矫正好了。别人看了，直夸奖他聪明。

我们厂子后面的水泵柴油机，冬天忘记放水把汽缸盖冻裂了，夏季防汛又迫在眉睫，不知怎么办好。小刘听到后，对领导说他能修。我赶紧买来配件，与他一起到水泵房修理。只见他娴熟地把柴油机零件一个个拆下来，然后换上新气缸盖，不过一个小时就修好了。他说：“这是我参加技术比武时学的手艺，一直没忘，技不压身”。

听说南山的人长年喝山泉水、呼吸新鲜空气，令人向往。小刘知道我们的心愿，就邀请我们去做客。

入夏了，我们一行开车来到山里，只见满目青翠、水流潺潺，上游的水库碧波荡漾，空气湿润、沁人肺腑。汽车拐进路边的大院，五间北屋宽敞明亮，迎面是条几、八仙桌子、太师椅，一位老汉把我们迎进屋内。小刘介绍这就是他父亲。老者性格爽朗、声音洪亮地指着院子里的铁器和瓜菜秧子说，儿子在外面打工，他在家里种菜，再干点车辆维修的活计，闲不住。小刘说，过去他家是村里最早的万元户。

彩石乡一行，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。我喜爱积极的人生，忘不了那些在生命的长河中努力着的人们，他们的生命力是那样丰盛。